常德晚报记者 高玲 通讯员 杨国军 吕俊/文 唐沅/图
当我写下“陈慧泉”这个名字时，我完全忘了自己记者的身份，我还是像10年前一样，觉得自己是她的同事，甚至是她的另一个女儿。10年前，我在鼎城区花岩溪国家森林公园管理处工作，陈慧泉（曾用名陈会权）是栖凤山村的党支部书记。她与我的母亲同龄，和我母亲一样剪着短发，中等身材，有些微胖，对每个人都非常热情。每次见到我，她都会先亲热地拉拉我的手，她的手掌柔软而温暖。
2005年1月的花岩溪寒风彻骨，她等在管理处办公楼的外面，送我沿栽满玉兰花的景观道走走停停。这个片段在我脑海里深藏了十年，那天是一个分界点，我离开原来的单位去市里工作。
2016年12月23日，朋友告诉我“陈支书老了”，我不相信这个“陈支书”是她。28日，天气预报上说的晴天失约了，天空低沉，压着花岩溪远远近近的每一座山，我来到她从19岁就开始“服役”的栖凤山村，走在宽宽窄窄的水泥路上，仿佛她就在前面，只是走得快了一点，我无法一眼就捕捉到她的背影。
陈慧泉（左）生前上门了解村民的需求。图片来源：常德晚报
陈慧泉（左）生前与莫国辉（右）察看修好的路基。图片来源：常德晚报
我再也不可能捕捉到她的背影，甚至马上就要举办的鼎城区第五届善德公民颁奖典礼，她这个刚刚获评的“十佳善德公民”也要缺席。我再也不可能捕捉到她的背影，只能从村民们讲述的故事中，还原她的和煦如春、一心为公、百折不挠。
微笑的力量
讲述人：栖凤山村党支部书记 莫国辉
2002年我在庙冲当组长，就开始与陈支书一起共事。我脾气急躁，她总是提醒我，面对群众要面带微笑，老百姓冲动我们不能冲动。什么时候看到她，她都是笑眯眯的，她在微笑中团结了群众，战胜了困难，化解了矛盾，也让我看到了微笑的力量。
2006年年底，我们村到中心区的5.2公里主体公路终于通车了，账也欠了几十万元。那年腊月廿四下午，讨工程款的老板来了，还带着卖砂卵的、卖水泥的、做工的大约20人，见面就喊给钱，还把手里的一块红砖拍断在桌面上。她笑着向他们解释，承诺年后一定付钱。没有结到工程款的债主把我们村委会4人，关进了村小一间废弃的教室里，将两个门都从外面钉死了。那天半夜，天开始下雪，我们4个人站在教室里差点冻死。第二天早上，债主打开门时，嘴巴皮冻得发乌的她正在打电话筹钱。我们3个都说债主关人太过分了，她却和颜悦色地劝我们：没有及时付款，本来就是我们理亏，不能怪他们。
她在村主任、村支书任上修通了我们村所有的通组公路，16公里，这是件了不起的事。我记得2009年修庙冲到紧门溪的通组公路时，她经常被村民呛得做不得声。这条路虽然只有1.5公里，却涉及到55个住户、200多口人，路不仅窄，还尽是石头，连自行车都骑不得，这里又是村民去原港二口镇上赶场的必经之路。只要修路，就需要村民出工，就需要动村民的山、地、田，有些村民就骂她：自己的袋袋里装满哒，找些事搞。庙冲组的一位老妈妈，听说路要经过她家的地，从会场上扬长而去。陈支书心里虽然也委屈，但她当天晚上就提着水果去看这位老妈妈，还私人掏钱品补了地上的几根竹子，老妈妈终于点了头。接着，她又一家一家做“反对户”的思想工作，轻言细语地讲修路的好处：路修好后，到港二口赶个场，比以前要少走14公里路。修路资金不够，她又带我一个个去找本村在外工作的优秀儿女，搭早班车出发，搭晚班车回家，那一年她已经60岁了，我从来没有听到她叫过一声苦，说过一声累。
我们的陈妈妈
讲述人：栖凤山村妇女主任 聂金娟
从我记事开始，陈支书就在村里工作了。我小时候就很崇拜她，后来与她共事，感觉她既是支书，又是妈妈。我们做错了事，她从来都是耐心地给我们讲道理，然后告诉我们怎样做更好。
村委会是最基层的党组织，收入很少，一般人不愿意当“村官”，因为这根本不是官，是为村民办事的“跑腿佬”。她看到村干部工资低，主动把她自己的工资和我们的混在一起，然后平均分配。她说，她没有读过什么书，和我们一起工作，大家都出了很大的力，她不能比我们拿得多。
栖凤山村因为离中心景区远，开农家旅馆、卖农特产品都没有那么方便，她一心想为村民发掘一条致富的路子。她问了很多人，跑了很多路，终于找到了一个项目——建白鹭救护站。白鹭属国家二级保护动物，救治饲养成功后国家会给予专项经费。
受伤的成年鹭、南迁时没有赶上大部队的掉队鹭、不能飞的小鹭，她打扫了两间村小废弃的教室，收养了100多只。100多只白鹭在里面吃喝拉撒，隔好远就闻到刺鼻的臭气。她住在中心景区，每天早上走5公里到饲养点，打扫两间教室，给受伤的白鹭打针喂药包扎，给小鹭喂剁碎的小鱼，晚上再这样重复一次，做完再走5公里山路回家。她有胃病，每次进去之前都先摸出一粒糖果含在嘴里，抑制反胃。她就这样早出晚归了一年，终于把白鹭饲养成功，常德花岩溪国家森林公园白鹭救护站也建立了，村民们在她的指导下开始救治饲养白鹭。现在，她走了，她创建的这个救护基地，村民还在受益。
她要我们别害怕
讲述人：陈慧泉的儿媳 王正芳
我的母亲死得早，所以我和婆婆之间更像是母女，做饭弄茶、接人待物，都是她一手教我的。她对我宽容和气，对我老公却比较严厉，经常叮嘱他要敬业，要爱单位，不能占公家的便宜。在她的鼓励下，外孙在大学读书时就入了党。
婆婆对工作看得很重，1997年我生小孩时，她是村里的妇女主任。她和我商量，说愿意出钱请人帮我带小孩，希望我能够支持她，她和栖凤山的村民们有感情。后来她又当了村主任，当了村支书，事情越来越多，遇到的困难和阻力也越来越大，有时候她也向我们说一说，我们就借机劝她：上班的55岁都退休哒，你也要退下来了。她又说几条路还没有修完，几个户还没有脱贫……终于熬到了2011年，她不当村支书了，我们都很高兴，觉得她这下可以享享福了，没想到她又当上了村务监督委员会主任，她还是放心不下，她觉得对栖凤山是有责任的。
国庆节的时候，67岁的婆婆还到张家界去跳广场舞，她是那么乐观开朗，我们都不相信疾病会找上她。婆婆生病后，姑姐请了假，老公也把厂子关了，一大家子陪她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幸福时光。婆婆是个心胸宽广的人，最后的几天她反而劝慰我们，那时她的手已经瘦得没肉了，冰冷的，也没有力气，她轻轻地摸着我们的手，小声地说：人都要走这条路的，我走了，你们不要哭，也不要害怕。
